尹老便不再说话，这成了狄仁杰与尹老之间最后的一次对话。案子动荡刑部，刑部的刑司即刻就要来带尹老去刑场处斩。狄仁杰沉默的站在牢房中，牢房外响起了脚步声，是刑部的刑司到了，他扭过头看着走进来一长列的队伍，他们个个面如钢铁，为首的朝着狄仁杰递上了同行的文书，狄仁杰握在手里，低头看了看。

上面写着刑部二字，狄仁杰没有打开，只是点点头，为刑司们让开了道路。

刑部的刑司走在最前面，尹老坐在囚车里，他依旧显得很安静，大理寺的人跟在狄仁杰的后面，在街上形成了一条冗长的队伍。

监斩台和刑场早就设好了，一个是镇远将军之子，一个是礼部侍郎之子，就连小王爷虽然保住了性命，却也不能再算作一个人了。刑部便连收监定罪都省去了，似乎只有将尹老立即处决了，才能平息这些风波。

刽子手有些不习惯，他是长安最好的刽子手，但却从来没有砍过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儿的脑袋，主监斩官是刑部侍郎，一同监斩的还有童战、杨尚和胤王三人。狄仁杰在监斩台下望着，胤王的面色像是死灰似的。

他的鬓角已经有些微微发白，几天下来，已经丝毫不像是先前那个威风凛凛的胤王，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昔日的光芒，斩的是尹老的脑袋，可是这坐在监斩台上的胤王，与台下跪着的尹老，也没什么区别。

“人犯还有什么想说的？”刑部侍郎问着这么一句，这一句说罢，监斩官手里这令就要掷到地上，下一步尹老就要人头落地。

“草民无话可说。”尹老的声音平静的很，他望了一眼狄仁杰，狄仁杰皱了皱眉，或许刚想说些什么，刑部侍郎的话便打断了他。

“斩立决！”

令箭砸到了地上，刽子手端起瓷碗，一口饮尽碗中的烈酒，一口喷在九环鬼头刀上，高举刀刃，寒光一闪，人头落地。苍老的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，眨个眼的功夫，处决就结束了。

狄仁杰叹了口气，胤王瞧了瞧落地的人头，低着脑袋叹了口气，摇摇晃晃的朝着刑场外面走去。李宣再也出不了胤王府的大门了，他生不如死的活着，他的五官被毁了，脸上像是一团搅和在一起的浆糊，即便他能够继承胤王的王位，他却连朝堂都上不得。

他成了胤王府的鬼魂，那个鬼脸游荡的鬼魂。

大明宫从未如此戒严过，狄仁杰一言不发的跟在裴承庆的身后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，皇城十二卫几乎全数戒严，裴承庆在前面一言不发的走着，引路的则是鹰扬卫的大将军，狄仁杰朝着四周瞧了瞧，几乎没看着什么金吾卫。

他的心里感觉不太好，但既连裴承庆都没有开口发问，他自然也是不该开口。

鹰扬卫将军带着裴承庆和狄仁杰等人绕过了寝宫，狄仁杰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，不管出了什么事，总归不是出在了圣上的身上。

一行人走向大明宫中，越是深入，狄仁杰心头便越是觉着不对劲，这条路往日没什么人，就连把守的羽林卫都没有多少，这里比起寝宫的后花园还要在深入一些，几乎已经快要出了大明宫。

脚步停了下来。

“二位，大人，就是这里了。”

鹰扬卫刘将军，停下步子，在黑暗之中指着一座矮山说着，狄仁杰定睛一看，矮山之下是一堵铁门，铁门的外侧被山上蔓延下来的藤条盖住，苔藓和说不上名字的植物早就爬上了铁门上，即便是贴的很近，也很难发现。

“请吧，二位大人。”

刘将军说着一句，铁门外把守的鹰扬卫便替他打开铁门。狄仁杰跟随者刘将军和裴承庆一起走进铁门里面，只是心里隐约觉着有些不对劲，大明宫内的防卫，都是有金吾卫负责的。虽然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，但是这等大事，却连一个金吾卫也没看到，就连李元芳也没个声响。

狄仁杰想到这儿突然不禁浑身打了个颤，如此看来便是金吾卫出了事。

刘将军在前边举着火把，狄仁杰与裴承庆随着他一路朝着前面走去，却并非如同狄仁杰所想的是个地道，反而他们在矮山之中盘旋，倒好像还在朝上走着。

走了没多久，狄仁杰便能听着滴滴答答的声音，这还是冬天，连着几个月没有下雨，这矮山之中怎么会有水声？狄仁杰觉着有些奇怪，领路的刘将军也不说话。等他终于停下步子的时候，狄仁杰这才抬头看去。

刘将军举着火把，火把照亮了铁门，从门里发出一股子腥臭的气息，是血液和潮湿的环境融在一起，散发出的极其难闻的味道。裴承庆从刘将军手里拿过火把，看了一眼狄仁杰，二人先后走进了这铁门之后。

裴承庆高举火把，照亮了这件石室，狄仁杰低头看去，这才发现脚底下是铁牢，铁牢里注满了水，此刻这水已经散发出了暗红色，腥臭的味道正是从这里传了出来。

“这水牢里是谁？”狄仁杰蹲下身子，扭头问了一句那刘将军。

“前任金吾卫大将军。”

“为什么被关在这儿？”狄仁杰又问，刘将军却只是摇了摇头。

“这是先皇关进来的，这水牢的钥匙，当初也只有先皇有，如果现在要打开的话，也只有只有当今圣上才能打开。”

“这不打开，连尸体都取不出来。”狄仁杰朝着裴承庆说着，裴承庆的面色却十分的难看。

“但是今夜死的，不一定是他。”裴承庆这才开口说了一句，狄仁杰的脸色便都变得铁青起来。

“死的是？”

“今夜有一蒙面歹人闯进大明宫里，被金吾卫发现，他连杀一十三名金吾卫，伤了金吾卫统领李元芳，还杀了现任的金吾卫大将军。金吾卫一路追杀到这儿，才发现了这水牢里的人也死了，但是刺客，却让他逃了。”

刘将军替裴承庆回答了狄仁杰的问题。

狄仁杰却好似听着像是梦幻般似的，杀入宫内，连杀十三个金吾卫都已经是难于登天了，竟然还让他杀了金吾卫大将军，伤了李元芳，还顺利逃走，这人的功夫到底有多高，实在是难以想象，即便是要擒他，都不知道要动用多少人马。

“李元芳伤势如何？”

“伤的不重，不过金吾卫两位统帅一死一伤，现在大明宫的内卫暂时交由我们鹰扬卫来负责了。”

刘将军话毕，狄仁杰焦急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下来一些。

“大人，可否去看看金吾卫将军程勇的尸体。”狄仁杰转过身子问起裴承庆。

这水牢一时半会儿打不开，还需要等天亮了向皇上奏请，先皇将上任金吾卫将军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水牢之中，必然有别的隐情，说不定就连当今圣上都无法打开水牢。

“走吧。”

裴承庆点点头，看看刘将军，刘将军转过身为二人带起了路。

程勇的尸体被第一时间移到了太医暑，大理寺的仵作在裴承庆的调度下直接去了太医暑，待狄仁杰等人到了的时候，便差不多已经有个结果了。

仵作的活并不怎么繁重，程勇的死并不复杂，几乎都用不着仵作，连个太医都看得出来他是如何死的。仵作正擦着手，裴承庆和狄仁杰便相继赶到，二人正迈步朝着太医暑里走进去，仵作也正好迎了出来。